原标题:胡翌霖 | 写字机器人:教育与技术之争
作者 胡翌霖 (清华大学科学史系助理教授)
责编 许嘉芩 刘愈
最近“写字机器人”横空出世,引起热议。由于它能仿照孩子笔记去完结抄课文、抄生字乃至手抄报等作业,有家长怒而杂碎机器,也有家长举双手欢迎,也想买来帮孩子敷衍“无聊作业”。
“写字机器人”是新事物,但这件工作反映出的抵触并不新,实质上便是教育内容和技术环境之间的间隔,或许说,教育者的理念改造,往往滞后于技术环境的开展。
谁都知道教育内容必定是要跟从年代开展而改造的,一个根本的理由便是人类的常识在不断累积前进。但更要害的是,新常识之所以替代旧常识,并不一定是由于真理替代错误之类的原因,旧常识或许依然正确、年代管用,但仍是要在教育进程中被筛选掉。
比方说,钻木取火是一项需求学习的技术,这项技术自身没什么缺点,但咱们不能幻想在今日,小学教师带着孩子们在野外捡木头练习钻火。为什么呢?由于咱们早已有了火柴、打火机、煤气灶等等新技术来“取火”。
相对于自然界而言,钻木取火这门常识依然有用,可是相对于新的技术环境而言,这门常识早就没用了。
这种“没用”是相对环境的,假设把两个人丢到原始森林里头,那么一个学过钻木取火的人明显要比一个会用煤气灶的人更长于生计。但走运的是,咱们并不需求直接日子在森林之中,咱们的生计环境里早已充满着比方煤气灶之类的技术物了。
以上的比方好像很粗浅,一个教师假如坚持让学生有必要学习钻木取火的话,想必是令人发笑的。可是,假如这种相对联络并没有原始森林到现代国际那么极点,而是详细在某一些技术改造的年代节点里看,那么问题就没那么明晰了。
关于旧教育与新技术的抵触,哲学史上有一个最经典的寓言。
柏拉图的《斐德罗篇》记叙了这个故事:相传塞乌斯创造晰文字,并向法老萨姆斯邀功,期望法老把文字传授给埃及人,好增强埃及人的回忆力。但法老不以为然,以为萨姆斯把文字的含义弄反了,他以为文字恰恰促进了忘记,由于人们依靠于外在的符号,反而会疏于用心回忆。
塞乌斯和法老萨姆斯终究谁对谁错呢?答案恐怕是:他们都对。要害是他们在各自不同的环境下进行这一点评。萨姆斯期望人们可以依靠他的创造,他是在人们现已依靠于文字的情况下点评文字的效果的,在随时可以查阅文字材料的情况下,人们当然可以记住更多东西了。
而法老并没有把文字当作日子环境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是根据文字带话盛行的环境来衡量识字者的回忆,他发现一旦让识字者脱离文字,他们的回忆才能注定阑珊。
他们两人都是对的,不合就在于终究是把文字这一新技术看作是一个随时或许失掉的外在东西,仍是内嵌于日子环境的根本元素。
可是依照法老的逻辑,咱们也可以说,兵器削弱了人奋斗的才能,衣服削弱了人御寒的才能,等等,由于当咱们广泛使用某种外在的技术时,总会构成依靠。但法老莫非要对立全部技术吗?我猜并非如此。事实上,法老还有更深层的评判规范。
在法老看来,即使是依靠文字的人一直凭借文字,他们取得的常识也是“假的”——他们看起来可以“无师自通”,但“实践上一窍不通”,法老说道,由文字填满人心的并不是才智,而是“才智的赝品”。
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随后替法老补全了这一证明,他说道,文字的特点是,一旦写下来就固定在那里,僵死不动,不管遇到怎样的读者都只能不断重复老一套的言辞,历来不能因读者的反应(诘问、非难或曲解)而作出回应。
因而法老萨姆斯或许说柏拉图想表达的意思是,在活生生的谈话中,人们能接触到鲜活的才智,而不会学到“教条”;而依靠文字的人更简单把常识理解为刻板的、固定不移的东西。识字者会以为,只要白纸黑字、板上钉钉的东西,才称得上常识,而那些灵敏变通、难以描写的东西,反而被以为是假的或最初级的常识。
这两种观念的抵触不止发生于文字创造之初,而是贯穿于整个人类文明史。例如,古往今来的读书人常常会遭到各种责备,以为人读书多了的往往就成了不知变通的书呆子,只知道“坐而论道”,上阵实战就露了馅,又或许责备读书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知道空谈,放到乡野田间劳动的话,实践的常识恐怕比不过一个放牛娃。
这些责备并无大错,依靠文字的人,的确更或许着重成文常识而忽视默会常识。当然,咱们更要注意到,文字一方面促进了常识的刻板化、固定化,但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是促进了常识的客观化、条理化。柏拉图自己的哲学理论就很难说没有遭到新式的书写文明的影响。希腊哲学家们执着于在改变的国际中寻求不变性,在缤纷的国际中寻求条理性,这种书写文明的新思想,可以说是科学思想萌发的土壤。
这个寓言提示咱们,新技术的遍及,带来的并不总是“向下兼容”的晋级,相反,对传统教育者而言,新技术往往表现出损坏性的面相。对新技术的依靠,势必会削弱某些停留被珍爱的人类才能,乃至推翻原有的点评规范。而另一方面,“保存”又是教育者的固有倾向,教育者的任务停留便是传承那些历经检测沉淀下来的东西。因而保存的教育与改造的技术之间,总还会一次又一次发生抵触。例如到了印刷术在欧洲盛行之后,传统的大学依然固执地连续着以经典注疏为主的教育方法,成为科学革射中的保存势力,而新式的科学家们则更多地依靠出版商的支撑。
回到今日,在“写字机器人”上打开的比武,其实仍是旧的教育形式和新的技术环境之间的抵触。许多的誊写是为了什么呢?一方面,书写现已渐渐的变多地被敲键盘替代。写得好、写得快,这些书写技术的练习,现已逐步变得不达时宜了。另一方面,即使不是为了练写字,而是想经过重复誊写加深形象,以便背课文、记公式,这样的方针相同也开端变得可疑了。比方说,在点点手机就可以搜到海量材料的信息年代,刻板背记的才能还有那么重要吗?
又比方,注意力涣散、思想跳动,在传统的观念下当然是糟糕的,但在信息年代就一定是负面的吗?教师们会诉苦,除了在讲堂中,学生们的日子时刻都是碎片化的,一瞬间刷刷微信一瞬间刷刷微博,“刷来刷去”,在不同场景间敏捷切换。所以习惯于这种碎片化日子节奏的人,就很难安安稳稳在教室中安坐一个小时。但这一定是坏事吗?假如咱们的日子方法现已是碎片化的,那么莫非不是越拿手跳动切换自己思想状况的人(比起更拿手专心不动的人而言),越简单在信息国际如虎添翼吗?
事实上,许多教育者自觉不自觉地犯了“钻木取火”的错误,也便是说,用某种已然过期的年代环境作为布景,去衡量某种常识或技术的含义。就比如从原始森林中的生计才能动身,去衡量钻木取火这门技术该不该勤加练习。许多人也没有注意到,在写字机器人都垂手而得的年代,终究还值不值得勤练誊写,有必要从头加以点评了。
但是,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教育者们应该马上缴械投降,彻底听任新技术的冲击。要记住,塞乌斯和法老萨姆斯都是正确的,法老的保存思想未必毫无可取之处。文字既促进教条化和刻板化,一起也促进客观化和条理化,咱们不能只注意到其消沉面相就一味抵抗,但也不能只看到活跃面相而毫无制衡。家长和教师一直有职责去审视和操控智能手机或写字机器人之类新技术对教育进程的冲击和损坏,但在此之前,更需求审视的是教育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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